第1265章 匈奴的計劃（二）

　　想著若鞮王，自己的那個“弟弟”，軍臣就將視線移到了地圖上的東北側。
　　造襄防線，在曾經的歷史上，是包括匈奴在內的諸胡的心病。
　　自燕人建立起這條防線後，他們就不斷依托著堅固的長城，向北、向東和向西發起攻擊。
　　短短百年內燕人軍隊在東方驅逐東胡，在西部驅趕匈奴，在東北拓土三千裏。
　　燕國人強盛的時候，曾經將自己的兵鋒，直入草原腹心。
　　當時東胡人都被驅趕到了饒樂水壹帶……
　　是以，在百年前，所有草原引弓之民，都對這條防線又恨又怕。
　　直到匈奴崛起，擊敗東胡，得到草原霸權，同時秦帝國崩潰，新生的漢王朝力量孱弱，只能依靠長城勉強自保。
　　引弓之民才真正揚眉吐氣。
　　但揚眉吐氣的時間，卻太過於短暫了。
　　現在，中原王朝再次崛起，匈奴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！
　　“大單於，我大匈奴若要在此亂局之中，保全自身，甚或有余力與漢軍抗衡，則幕南不可不保！”
　　“欲保幕南，則造襄之漢長城不可不毀！”
　　想著若鞮王的話，軍臣就在心裏點點頭。
　　事實也確實如此！
　　造襄這條長城，對於匈奴，對於所有的引弓之民，都是壹個極大的威脅！
　　漢軍出造陽，到龍城的距離，甚至不足五百裏！
　　以漢騎的速度，最多三天，就可以抵達！
　　而倘若漢軍從右北平乃或漁陽任意壹個地點出塞，那麽，他們就很可能壹路打穿整個匈奴的幕南地區，甚至還可能深入草原，越過浩瀚的瀚海，那麽，整個蒙古高原，就全部都在漢軍鐵騎的攻擊半徑之內！
　　歷史上，中國戰國七雄裏的小受燕國，尚且可以通過造襄長城，不斷的前出，打擊東胡、林胡、匈奴，開疆拓土千裏！
　　這條防線若是落到了如今大壹統的漢朝手裏，還被詳加利用。
　　那肯定幕南就要不保！
　　幕南壹失，匈奴藥丸！
　　所以，如今若鞮王已經率領著蘭氏的萬騎，機動到了漢朝的漁陽和右北平郡之間的廣袤草原上，偵查漢朝的駐軍。
　　對匈奴來說，很可能有且只有這樣壹個機會了！
　　因為，現在，漢朝的兵力部署，是西重東輕。
　　在西南方向的長城邊境附近，特別是從陰山壹直往下直到太原這壹帶，漢朝重兵猬集。
　　幾乎所有的野戰主力軍團，全都部署在這壹地區。
　　而在東方的長城，特別是造襄地區，則明顯兵力不足。
　　除了造陽之外，無論是右北平還是漁陽，駐軍都嚴重不足。
　　這兩郡的郡兵加起來，可能也才不過兩萬左右！
　　和平了三十多年的燕薊地區，已經至少三十年沒有看到過烽火和硝煙了。
　　當地的要塞和軍堡，很多年久失修，甚至有不少本來應該處在隨時警戒的烽燧臺，都被廢棄了。
　　某些地帶，甚至因為邊境榷市的存在，而馬放南山，刀槍入庫。
　　唯壹所慮的，就是當地的百姓，全民皆兵。
　　瞬息之間，這兩個漢郡就可以完成動員。
　　不過……
　　倘若連民兵都打不過，那軍臣覺得，自己和匈奴人可以去死了——雖然之前，右賢王且之被安東壹群民兵胖揍。
　　但且之統帥的不過是烏合之眾！
　　而他軍臣麾下，現在則有四個本部萬騎！
　　全部都是在西征路上，吊打萬國，以壹當十的精銳！
　　而且，全部都換裝了最新的馬鐙馬鞍，裝備上了鋒利的青銅馬刀和角弓，以及許多山寨的漢朝主力騎兵的裝備。
　　可能面對漢朝戰功赫赫的那五大主力和神騎，或許不是對手！
　　但打壹群郡兵加民兵，軍臣還是有自信的！
　　所以，他此時自信滿滿的對著滿帳的部族貴人，說道：“本單於將親帥王庭主力，以五萬騎，機動至漁陽與右北平之間的草原，用蘭氏、須蔔氏的萬騎為兩翼護衛，若鞮部族、哲乎部族及姑射王、烏孫王、金山王等十壹部族為後軍，總計十五萬騎！每人彎弓射壹箭，足可射斷河流，每壹匹戰馬踐踏壹下，都可以撼動山嶽，更不提百萬牲畜，漫山遍野，所過之處，皆為荒漠！”
　　軍臣的話，說的整個匈奴的部族貴人都是心往神怡，激動不已！
　　確實！
　　今日的匈奴，依然是世界第壹……至少是世界第壹的騎兵帝國！
　　單單從騎兵的人數上，就已經擁有了天大的優勢！
　　控弦四十萬，可不是吹牛！
　　而是實實在在的強大兵力！
　　不然，何以統治這從西域直到長城的廣闊世界？讓所有部族都臣服，讓西域三十六國為奴為婢？讓那蔥嶺以西的康居、大夏全都跪下來？
　　雖然，受限於廣闊世界，匈奴無法集結所有力量。
　　但十五萬騎，確實是壹股無法抵抗的力量！
　　在距今十幾年前，老上單於曾經親帥王庭主力精銳，帶著各部族的精銳，總計十五萬騎，長驅直入，擊敗了無數漢朝的主力。
　　其中就包括了現在漢朝人吹的神乎其神的句註軍、飛狐軍以及棘門軍。
　　火燒漢朝皇帝的行宮回中宮，踏碎漢朝號稱不可陷落的朝那要塞，橫行整個代、上、北地，將戰火壹直燒到漢朝的核心地帶，讓烽火在甘泉宮的山巔點起！
　　那是匈奴人最為驕傲和最為自豪的事情！
　　如今，軍臣單於再次親帥西征精銳，那四個可怕的萬騎，再帶上蘭氏和須蔔氏的精銳，以及諸部族的主力，在眾人心裏，這樣壹支可怕的力量，別說是去攻擊漢朝的東部邊境了。
　　就是再次踏破雁門關，直入北地郡，當著漢朝皇帝和他那支所謂神騎的面，再燒壹次回中宮，也是有可能的！
　　軍臣自己更是激動無比。
　　十五萬騎！
　　雖然，他自己也明白，這只是吹牛比罷了。
　　所謂的十五萬騎，其實是算上了大批大批打醬油和放牧的牧民。
　　真正的作戰力量，還是以他的王庭精銳為主，輔以蘭氏和須蔔氏的主力，總計大約八萬騎兵！
　　但這依然是壹股不可能被擊敗的強大武力！
　　在西方已經足夠滅亡整個康居和大夏，甚至深入到身毒了。
　　如今，用在東方的長城上，還是有心算無心。
　　軍臣就不信，漢朝人還能翻天？
　　所以，他振臂高呼道：“諸位貴人，請隨本單於壹同進軍！踏破漢朝的城市，殺死他們的官員，殲、淫他們的女人，鞭打他們的孩子，燒掉他們的莊稼、房屋，讓漢朝人在我大匈奴的馬蹄下哀嚎、哭泣，流血！讓漢朝皇帝知道——大匈奴不可輕侮！”
　　這樣的話，立刻就讓許多匈奴貴族壹下子忘記了高闕和馬邑之敗的傷痛。
　　人人都在憧憬著沖進漢朝的城市，搶掠那些柔軟的絲綢、黃燦燦的黃金，到處追著哭泣和痛苦的赤裸女人，拿著屠刀，挑起壹個個小孩子，甚至嬰兒的爽快夢想之中。
　　許多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這樣的場景了！
　　因為，現在的匈奴，確實是迫切的需要這樣壹場勝利，這樣壹場肆無忌憚的殺戮和征服來宣告他們的存在，來告訴漢朝人和其他壹切潛在的敵人——匈奴，依然強大，依然無敵！妳們休想挑戰匈奴的地位！
　　“大單於！大單於！大單於！”貴人們高喊著：“您是日月之子，您是天命所歸的撐犁，是萬物的制裁者！萬族的鞭笞者！請您鳴鏑，毀滅那些卑賤的漢人城市，讓我們跟隨您去踐踏壹切！”
　　甚至還有人跪在地上，爬到軍臣腳下，說道：“偉大的撐犁孤塗啊！奴才願意做您永生的鬣狗！您鳴鏑之處，就是奴才戰死之所！”
　　望著整個大帳，軍臣終於得意的笑了起來。
　　匈奴，終於重新振奮起來了。
　　諸部族也再次找回了自己的榮譽與驕傲。
　　他高高舉起雙臂，高呼道：“在天神和先祖的註視下，本單於發誓：必定用漢朝人的血來洗清高闕與馬邑之敗的恥辱，必定要殺掠和征服漢朝人！”
　　說著，數十個男子就被匈奴武士們，拖到了這大帳之中。
　　這些人，戰戰兢兢的擡頭看著這滿帳的匈奴貴族。
　　他們是匈奴人抓到的南歸秦人遺民俘虜！
　　“妳們這些該死的骯臟的狗屎，居然膽敢南歸？”軍臣提著壹把青銅刀走過去，壹腳踹到壹個俘虜，就是壹刀紮進他的胸膛，在他的肋骨裏使勁攪動，那俘虜慘叫連連，血流如註！
　　軍臣猛的拔出青銅刀，鮮血立刻就噴濺而出。
　　提著那柄沾滿了鮮血的青銅刀，軍臣大叫著：“諸部族請看，漢朝的狗屎，也是人，壹刀下去，也是要死！”
　　“諸位貴人，倘若不信，可以來試壹試……”
　　“好！”匈奴的貴族們，立刻就哇哇大叫著，提著武器，走向那些哀求和哀嚎著的可憐俘虜。
　　然後，整個大帳，就成為壹個地獄壹樣的可怕場景。
　　數十名俘虜，在哀嚎和哀求聲中，被這些野獸活生生的砍死！
　　甚至還有人將之肢解！
　　鮮血流的到處都是，但匈奴人也越發的瘋狂了起來。
　　甚至有人提著壹個人頭，仰天長嘯，大口大口的喝著人血，說道：“漢朝的狗屎，根本就是不堪壹擊！”
　　通過對這些可憐的俘虜的虐殺，匈奴人終於找回了他們久違的對漢朝的優越感。
　　他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黃金時代。
　　那個老上單於縱橫世界，睥睨萬族的時代！
　　唯有在角落中，幾個清醒者相互看了壹眼，滿心的悲哀。
　　老上單於的時候，匈奴哪裏需要依靠虐殺幾十個身無寸鐵，還被五花大綁的俘虜和奴隸來找信心？
　　當時的匈奴鐵騎，縱橫世界！
　　誰不服，就砍過去！
　　即使是漢朝，也不得不奉獻女子財帛，尊匈奴為兄！
　　哪像現在？
　　老上單於地下若知，恐怕已經在墳墓裏打滾了！
　　冒頓單於倘若看到今天的情況，恐怕已經在哭泣流淚了。
　　況且，他們覺得，軍臣現在的表現，完全不合格。
　　匈奴歷史上，哪有壹個這樣的廢物單於？
　　想當年，是他壹意孤行，殺死了右賢王，清洗了南侵派。
　　也是他，為了壹點點蠅頭小利，就與漢朝和親，還嫁了閼氏過去！
　　若他果真是想西征，那就不要去招惹漢朝，壹心壹意西征好了。
　　結果他倒好！
　　因為兩三千的烏孫王儲，逃到漢朝，為了面子，就要報復。
　　結果呢？
　　折蘭、樓煩和白羊，匈奴帝國的三架馬車全部折戟馬邑城下，連右賢王尹稚斜的腦袋，都被漢朝人砍下來，掛在城頭炫耀！
　　這直接導致了整個匈奴走向衰落。
　　如今，在經歷了高闕之敗後，這個單於同樣因為被人激怒，面子上掛不住，壹怒之下，就要帶領整個匈奴的精銳和主力去南侵。
　　南侵的結果，雖然這些人也認為肯定能勝利。
　　但勝利了以後呢？
　　被激怒的漢朝皇帝，被激怒的漢朝軍隊，恐怕立刻就會出塞！
　　暴怒之下的漢軍，極有可能長驅直入，進入河西走廊，攻擊祁連山、胭脂山、浚稽山等匈奴命脈！
　　壹旦這些地方丟了，匈奴帝國，哪怕在燕薊地區取得了再大勝利，也是白搭！
　　沒有了祁連山的牧場，失去了胭脂山的脂粉和森林，再沒有了浚稽山的遮蔽。
　　匈奴拿什麽去跟漢朝人打？
　　更可怕的是，壹旦漢朝人得到這些地方，就打通了進入西域的道路。
　　到那個時候，整個西域都會被漢朝影響。
　　西域諸國，再也不會被匈奴牢牢掌握。
　　若再丟了西域……
　　匈奴的滅亡，也就指日可待了。
　　而且，不僅僅是國家滅亡，攣鞮氏倒黴。
　　很有可能，整個草原上的匈奴人都會GG思密達。
　　不是餓死，就是被人掠走，淪為奴隸。
　　壹個個的邑落在大火中化為灰燼，壹個個部族在饑寒交迫中走向絕種。
　　匈奴這個部族，將不會有未來，不會有後代，更不會有繼續。
　　這樣的可怕場景，讓這些人瑟瑟發抖。
　　“聽說且之被漢朝神皇封為了歸義單於……”有人在心裏暗暗想著：“或許，到時候，且之會成為我們唯壹的生機……”
　　在草原上，壹切都假的。
　　唯有生存和傳續才是真的！
　　為了生存和存續，遊牧民常常能做出農耕民族永遠無法做到的事情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