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7章 倾述 三

　　“以前的事，不记得了……”张荣方沉默了下，确定自己没有丝毫记忆，才沉声开口。
　　“难不成，和你如今所做之事有关？”他迅速联想到这点。
　　张荣瑜抿了抿嘴唇。
　　“其实，很多话，原本我是没打算和你提，这些事，本就应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承担。但现在……”
　　她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，再联想起昨天那个庞大到夸张的怪物武者。
　　心中不知不觉，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安全感。
　　“这个世界上，你和我，是绝对永远不会背叛对方的亲人。荣方，你要记住这点。我们是一起的，无论如何，我们都不应该怀疑对方。”
　　张荣方没有说话，只是默然。他不是怀疑对方，而是，不认同对方想走的路。
　　看着他的脸，张荣瑜叹息一声。
　　“爹娘的死因，我不告诉你，只是因为，提前告诉你只会害了你。若你控制不住，跑去找人报仇，或许早就死在仇人掌下，而我却依旧无能为力。”
　　“他们很强？”张荣方平静问。并非他冷漠无情，而是真的，没有一点点实感。
　　原身的爹娘，和他距离太久太久了。
　　“他们……”张荣瑜顿了顿。
　　“他们死于灵人大贵族苏木达家之手。当初，只是赶路途中，爹娘手中收藏的一副雪满寒神图，被苏木达家族一个纨绔子弟看中，之后强买强卖，价值百金的宝图，只换了几两白银。
　　爹娘都被打得吐血，重病而死……之后寻求儒教相助，才黯然将你我送出。
　　之后我们在外生活，也有一段时间是被儒教掩护，才得以安稳生存。”
　　她美目闪烁，回忆起以前的事，总有些迷离和不真实。
　　“那时候，我带着你，也只有六七岁，虽然有人帮扶暗中救助，可依旧过得很艰难。之后得到义脉支持，暗中开始学习一些秘术心法。生活才越来越好起来。
　　说起来，那时候，你还在和我闹别扭，说我不知检点……毕竟我也能理解，那种时候，我一个年轻女孩，要想赚到那么多钱，还帮你办下道籍，本就会惹人非议。”
　　张荣瑜的话，让张荣方也是完全没想到。
　　他没想到，早在那个时候，姐姐便已经和儒教义脉有所联系。
　　“你不知道。”张荣瑜笑了笑，继续说。“那时候，其实儒教义脉这边也只是看在爹娘的份上，给了一份香火情，派了普通的老师教导我，没想到我在一些特殊心法上天赋异禀，进度极快，后来也发展越来越好，才一步步投注于我……”
　　“那姐夫？”张荣方忍不住问。
　　“他虽然也是义脉早已筛选好的人，但我不后悔……他很好……”张荣瑜眼神一软，轻柔道。
　　看着眼前再度沉默的弟弟。她继续出声。
　　“所以你明白了么？我们欠义脉的，很多。而现如今，我和小焕清早已彻底和义脉融为一体。不能分割。你可知道，君子剑的承继者，一旦分割两者，面对的下场只有一个。那便是死。”
　　张荣方久久不能言语。
　　很多东西，如今挑明了，他才明白。
　　姐姐不是他以为的那样，是近期才和儒教接触。
　　而是一开始，他们张家，就是儒教的一份子。这一点，在很早很早以前，就从未变过。
　　甚至连姐夫这桩婚事，也是早就安排好的。从很早以前，他们恐怕就算计好了。
　　“所以……来我这里吧，荣方……我们姐弟齐心，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！”张荣瑜伸出手，朝着张荣方摊开，等着他一样放上手来。
　　“你知道儒教到底想干什么么？”张荣方没有抬手，而是反问道。
　　“儒家并非你想的那么寻常普通。七脉也并非你想的那么弱。而最关键的是……马上……便会有一桩大事开始。此事会牵涉到全天下人，牵扯到所有，整个大灵之人。”
　　张荣瑜认真道。
　　“你，我，大教盟，都在其中……”
　　张荣方没有回答。
　　他已经看出来了，姐姐如今专门在这里等他，心中恐怕还是藏有另外的心思。
　　可惜……如果很早以前，姐姐便和他说明和儒教的关系，或许那时候，他一开始便不会进入天宝宫，成为岳师弟子。
　　如今走到眼下这步。
　　他和岳师，和逆时会，两边的关系都已经越发复杂纠葛。
　　而这两者势力，又和儒教勾结的灵人大贵族、神将皇族等完全对立。
　　“太晚了……”
　　终究，张荣方还是没有抬手放上去，放到姐姐掌心。
　　他看着张荣瑜，沉默了下。
　　“姐……你和儒教早已不可分割，可我……又何尝能脱身而出？？”
　　张荣瑜一愣，她心思何等敏锐，马上便听出了其中的隐意。
　　“荣方，你什么意思！？难道……有人强迫你？或者说……你有不得已的苦衷，不能脱离人仙观？脱离逆时会？”
　　她是知道，既然弟弟在逆时会的战场上露面，那就意味着张荣方一定是和逆时会关系极近。甚至可能根本就是逆时会的人。
　　但她来之前也相信，凭借自己和荣方的姐弟之情，血浓于水，将其拉到儒教这边，应该问题不大。
　　可是现在……
　　“你告诉姐姐，我来帮你想办法！我们是一家人！这世界上，没有谁比你我更亲！你告诉我，我们一起面对！”张荣瑜俏脸迅速肃然起来。
　　“强迫？苦衷？”张荣方眼皮低垂。“没有人强迫我。”
　　“那为何！？你为何如此！？人仙观那便是一个魔窟，那里的道人个个以吸血为生，嘴上说着道法自然，但实则个个凶神恶煞，血腥残忍。你继续留在那里，怕是日后早晚也神智遭受迷邪！不能自拔！”
　　张荣瑜紧张起来，她隐隐感觉，自己马上就要接近真相了。
　　“况且，你不是早已脱离大道教了么？逆时会也是反贼，别看他们现在风光厉害，但很快，等灵廷缓过力来，便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下场。很多事你不知道，但我如今成为承继者之母，多少知晓了点。”
　　“荣方……回头吧……你已经半只脚踏入死地了！还尤未自知！？”张荣瑜上前一步，一把握住弟弟的大手。
　　尽管她两只手一起，也只能握住张荣方半只手掌。但那种用力的真挚和包容，却让张荣方心中终究一暖。
　　“离开吧，到我这里来……还记得以前，姐姐是如何带着你在大街上避开野狗的追赶么？那时候好几条野狗想咬你，想吃你的肉，被我用木棍死命的乱打。
　　你一开始还以为野狗靠近你，会很乖，会让你摸，可实际上……它们只是太饿了，在骗你，它们只是想吃你的肉啊。”
　　张荣瑜劝慰道。
　　“人仙观，也是如此……它们拉你加入，目的也必定一样，也是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！你在里面，没有未来的！”
　　“姐……”张荣方眼眸低垂下来。“儒教之人，没告诉你么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张荣瑜蹙眉，发现弟弟的反应似乎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。
　　“没有人……没有人吃我的血肉……”
　　张荣方轻声叹道。
　　“人仙观……本就是我一手所创。所有血道人，都是我一手缔造而出。”
　　张荣方认真看向姐姐，平静的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。
　　张荣瑜愣住了。随即马上失笑起来。
　　“好了，别开玩笑了，那人仙观主邪恶无比，年岁据说已经过百，是能和灵将交手的老怪物。怎么可能和你扯上关系。你别以为姐姐见识少，就好骗？”
　　张荣方没再开口，而是依旧平静的注视着她，脸上没有笑容。
　　这样的异样，让张荣瑜心中逐渐升起不妙。她忽地感觉，弟弟似乎……没有在开玩笑！？
　　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淡去，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不信和不解。
　　“这不可能，也不合理。你进入清和宫时还没开始习武。短短几年……你怎么可能达到那般高度？……你别骗我了。”
　　张荣方依旧没出声，只是平静站在原地。
　　这样的沉默，其实已经表明了他之前所说之言的真实度。
　　也正是如此，越是这样，张荣瑜才越是无法相信。
　　她还想再问。
　　忽地一声叹息，遥遥从侧面传来。
　　一个白衣老者，轻飘飘从院门处踏步而来。其面容微微有些憔悴，脸侧有着一道血口疤痕，正是之前参战过，一起带着张荣瑜逃离的荣先生。
　　他进来后，在距离两人还有数米外的位置站定，没再靠近。
　　“人仙观主张荣方。
　　最新赤榜第七，曾师从天下第一高手，大道教掌教岳德文，后先后师从玉虚宫主金玉言，赤榜第三帝江。
　　其人天赋卓绝，旷古烁今，被神将点为数百年来大灵第一！
　　此人数年前创立人仙观，自创血仙武道，先后击杀西宗大宗师，宗师数人，正面击杀雪虹阁烈将数人，正面击杀地母行走灵将一人等。此外多次纵容下属行灭门惨案，暗杀诸多官员贵族。
　　数年前此人任职多处官员，所过之处，一切与其有所矛盾的势力高手官员，均出现神秘失踪迹象。
　　怀疑曾经的永香郡主失踪一案，也是其下属所为。”
　　荣先生最后停顿，目光看向张荣方。
　　“雪虹阁如今已正式签发天下通缉令，将你列为赤榜第七。
　　雪虹阁主亲点评语：千面藏心，血乱乾坤。”
　　张荣方依旧默然。
　　从他在明吾山彻底出手的那一刻起，他便明白，自己必定会进入所有人的视野。
　　所以……赤榜……只是早晚之事。
　　“鱼夫人，现在你该明白了吧？”荣先生叹道，“他首先是人仙观主，是杀人无数的赤榜魔头。之后才是你弟弟……”